撰稿/鄭庭繹 圖/網路

 

「那是『禁止拍攝』的意思。」A君這樣告訴我。

 

一次路過,一條極長的隊伍,一家紅豆餅屋。

 

一個個大大的攝影機圖示,上頭斜畫著一條粗紅線。這樣的圖示,貼滿了台大汀洲路的一家無名紅豆餅店店面。

 

兩盤大車輪似的烤盤,兩位師傅。一位斯文,梳髮整齊、穿著淡藍襯衫;一位狂放,綁著鮮紅頭巾、穿著無袖背心,袒露黝黑的精實手臂。兩位或一口白髯、或滿頭白髮,同樣的是對烤盤上的一個個紅豆餅的專注。

 

你是否也是吃著紅豆餅長大的呢?小小兩片鬆餅似質地的蛋糕體,中間包裹著或紅豆(常是白豆泥混入紅豆)、或奶油(卡士達醬)等,或甜或鹹的餡料。只要將麵糊倒入烤盤,於下片糕體放入配料、再蓋上預先做好的上片糕體,同時闔上另一面烤盤並翻轉之,於五至六分鐘後,便可盛入紙袋。一口咬下,褐色表皮是香脆而軟,加上那滿滿的、幾乎溢出的內餡,這便是我們的國民美食──紅豆餅。

 

紅豆餅,又稱車輪餅。取其成本低廉、製作容易、口味多元,是台灣地區的庶民小吃。但它真正的來歷,其實是一種被稱作「今川焼き」的和菓子。約末發明於江戶年間的神田「今川橋」處,所以得名。迄今廣泛流行於關東與關西地區。它與它的近親-也就是我們所熟知的「銅鑼燒」與「鯛魚燒」等-不同的地方,也就在餡料與糕體之間的比例:銅鑼燒與鯛魚燒注重糕體,於是糕體綿密而濕潤,而其餡料(多是紅豆口味)則是作為配角而被添加的;金川燒與車輪餅則不然,取其表皮較薄而內餡飽滿,所以其餡料是作為主角而被看待的。

 

日本據台,台灣大量輸入了和風美食;在這半世紀的時間裡,多出現了本土化的日式食品:如便利商店的長青食品,御飯糰與壽司便當;或如適應台灣人口味的壽喜燒、拉麵、涮涮鍋等。再仔細考察,其實就連台灣本土的(與食物有關的)語音也受到了日語的影響,如「便當」、「哇沙米」、「賞味期限」,無不來自日文。

 

銅板價、章魚燒式的大量製作法,嗜食小吃(非正餐時段餐點)的台灣人很快地便接受了紅豆餅,以致發展至各地都有的現況。

 

一般而言,紅豆餅是薄利多銷的。只要有個小推車,上承瓦斯罐與烤盤(通常是一次可烤十至十五個餅的方形烤盤),便可以開始營業。於今,販售紅豆餅的攤販可以說是到處都是:從巷口到廟口,從百貨公司到夜市街頭,到處都是。雖然每家的基礎口味大同小異,但那衍生口味卻是各家不同的:如有人加入雞蛋、菜埔,做成鹹口味的紅豆餅;有人將蛋糕體加入抹茶粉或可可粉,並於內餡添加鮮奶油、冰淇淋,做成迎合現代人口味的、下午茶似的點心。

 

眾生喧嘩,唯有汀洲路上的那一間無名紅豆餅屋叫我印象深刻。

 

獨立店面,兩位老闆。店門口的圓形大烤盤比起方形的小烤盤更便於大量製作。老闆以半圓為單位,一次烤製三十至四十個。口味也只有兩種,紅豆與奶油,價格也都是十元一個,不多也不少。

 

只見汀洲路上一排人等待著,等待著「出爐」的那一刻。當兩位老闆的其中一位完成了半個烤盤的車輪餅數量,方開口詢問客人需要的數量與口味。

 

可能是老主顧多吧,或老闆一向是多賣為主,當我開口說我只需兩個──一個紅豆、一個奶油的時候,他確實的愣了一下。

 

從大圓烤盤上拿起兩個小小的車輪餅,接到手裏的時候仍然是燙手的。我走向列隊的反方向,忍不住先咬了幾口。

 

冒著輕煙的奶油餡是爽口而奶香濃郁的,白豆泥混著紅豆的餡料是甜而不膩的,而這一切,通通被包裹在兩層極脆、又具濕潤度的餅皮之下,飽滿的好似只需要輕輕一捏就要爆漿而出。我小心翼翼的吃著,同時又是歡喜的──原來紅豆餅有這等美味!

 

興許是太常於吃到這「國民美食」,不知何時起,已經習慣於囫圇吞棗的對待食物,對待車輪餅。在滿街的不同商家裡,你可以選擇珍珠奶茶口味的、抹茶紅豆口味的、起司蛋口味的、黑糖麻糬口味的,各式紅豆餅。但你何時真正品味過它們呢?最為基礎的紅豆口味與奶油口味,又有什麼長青的本事?銅板脫手,兩三口糕體下腹,你有真正的吃過「紅豆餅」嗎?

 

汀洲路上的紅豆餅屋以那「禁止拍照」的告示提醒了我對於這道食品的遊戲心態。人人都能買到的庶民美食,何時將其「匠人」的精神與堅持做出復興?

 

在這口味多元的時代,老闆仍堅持只賣兩種口味──紅豆與奶油。

 

就如同他在這物價飛漲的年代,仍然堅持單個車輪餅只需十元一樣。

 

也就如同,他們禁止過客隨意拍攝店面一樣。

 

而,這一切的堅持,構成了值得列隊等待的美味。

 

Untitled.jpg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史家周刊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