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家周刊 Historian

文／古兆廷　攝影／古兆廷

　　還記得在年紀尚小的時候，父母總會提醒家中的孩子，將碗裡的米飯食用乾淨，不剩一粒，要我們懂得體諒農夫種田的辛勞。也常常從上一代的人口中聽說，以往只有在過年過節，才有雞肉「大餐」可吃。相較於上一代的物質匱乏，在飲食無虞的今日，我們不再過著簡單的豬油拌飯作為一餐的日子，餐桌上擺放著豐富的菜色內容、來自各個國度的料理，且早已對肉食習以為常。甚至，有些人每餐非有肉吃不可。

　　然而，我們對於「吃」這件事情，更加講究了嗎？今天，即便是最基本的食品安全，都須要我們顧慮，為了可以吃的安心，有些人會選擇去購買印有認證標章的有機食物。當我們談到「講究」，就和「品質」有關，可是連自己吃下肚的食物都無法放心時，離講究就還有一段距離。我們在飲食上，達到了「量」，卻忽略了「質」，因此我們吃飽了，卻不一定能吃得有品質。

　　品質，其中「品」字由三個口組成。或許我們可以說，對於生活各個面向的品質追求，是從對飲食的講究開始。飲食與我們有著切身的關係，我們一天要吃三餐，因此生活美感的養成，飲食絕對是不能忽略的部分。對於吃這件事，不該只是把自己當作機器，視為餵飽自己的一項行為。我想一個人如果對於自己最基本的「吃」都不太留心，吃得草率隨便，生活的其他面向大概也可想而知了。

　　對吃的講究，絕對不是提倡去高級餐廳用餐，而是培養發現美的味蕾。倘若沒有美的心情，再高級的餐廳也找不到美，也不能得到生命踏實的享受。要吃得有品質，或許就從我們生活的地方開始。像是輔大周邊，只要願意花點心思、時間，其實可以發現不少美味的食物。我們可以在心中繪製那屬於自己的美食地圖，其中最大的樂趣，不在於那些大家都知道的知名店家，而是發現大家都不知道的隱藏版美食。

　　在旅行的路途上，每踏上一塊地方，當地的飲食是我特別在心的事。我會想要用味蕾去記憶一個地方，因而對於一個地方的記憶，會停留在味蕾上。我很有可能會忘記曾經走過的名勝，但我大概不會忘記我曾經在某個地方嘗過的食物。味覺的回憶似乎有著更長的保存期限，可以在舌尖上久久停留。一旦喚醒了味覺的記憶，與之相關的回憶也就得以慢慢拼湊完整。回想起去年在喀什享用的那一串串物美價廉的羊肉，此刻彷彿又吃了一串，那味道就這樣穿越時空地被我喚回。

　　相信大家都有類似的經驗，再好吃的食物，如果不停吃，也會令人望而生畏。吃的美感，不僅在於對食物的講求，也是透過調配達到一種和諧的狀態。試想如果一個人餐盤上的菜色樣樣都是肉食，即使每道肉食再美味、精緻，也不會是有美感的一餐。好似一個團隊的卓越呈現，或許不在於每一份子都是主菜，而是每樣菜色間如何適當地調和起來。生命如同菜肴，快樂、幸福是人們夢寐以求的境地，但如果無時無刻都處於幸福的狀態，我們反到不覺得幸福，因為幸福無法得到突顯。也許幸福，是合宜的調配後的豐富，有主食、有配菜、有湯品、有甜點。

　　就我自己而言，是從茶、咖啡的學習開始，去體味生活。在沖茶的過程中，可以認識不同茶葉的形狀、氣味、顏色和觸感。然後很驚喜地發現，沖煮過後的滇紅葉片，摸起來有竟有絲綢般的觸感。此時，平日充耳不聞、細微聲響開始才真正得以進入自己的世界，可以聽見茶葉彼此的碰觸、水的滾沸。沉浸在茶香之中，欣賞茶湯的色澤，慢飲細品中感受微妙而豐富的滋味，苦盡甘來是生活的味道。

　　沖飲一杯茶的過程，是在做自己、享受生命，同時也在調和自己的生活。自己動手沖飲，與在飲料店、超商隨手買一瓶茶不同，因為對生活用過心、費過心血和時間，因而會更愛自己的生活。時時轉過身對生活的關注，看似瑣碎的小事，其實不然。正是在對生活周遭點滴細節的留心上，提醒自己踏踏實實地把本分做好，由此出發尊重各行業實實在在做事的人。對於一位實在做事的清潔工人，與一位同樣踏實的大學教授，我會給予相同的尊敬。

　　飲食的品嘗，透過多方的嘗試，擁有豐富、難忘的味覺記憶。生命的品嘗，也須要嘗試的勇敢。每一回的嘗試須要承擔不合口味的風險，但或許我們不該忘記，苦也是一種味道。而往往被味蕾刻骨銘心記憶著的，也是苦的味道。唯有透過不斷的嘗試，才能夠找到適合自己的味道。我以為，一個人對生活的認識越深入、全面，越有機會在生活中獲得美的感受，生活也更加豐富多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