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稿/宋柏呈

 

 西元1911年,一聲槍響暴虐地劃破天際,但對於位在市郊的這棟破舊小屋來說,再大的嘶吼也無法傳進人們的耳中。儘管那是伴隨著無數盛開的緋紅與墜落的珍珠。

 

    「葉赫那拉.林,不……現在叫葉林是吧?聽說你早就捨棄『那拉』了,但現在又替他們講話做什麼呢?說起來不管是老佛爺或是當今的太皇太后都是『葉赫那拉』呢,難不成你到現在還認為她們是自家人?」

 

    片刻的寂靜佔據不了被灑上暗紅的庭院,戲謔的笑聲隨即響徹天際。

 

    「哈哈哈!別說笑了!一個背棄家族的人跟我談禮義?勸你還是把這種功夫拿去寫你那破書吧。我也懶得跟你再耗下去了,就直接挑明了說,我們要去跟那些洋人交涉,讓他們別插手管我們中國人的事,而你必須去當翻譯。聽好了,這不是請求,但我依然可以給你三天時間,好好想想是要當個人自己走還是被扛著走吧。哈哈哈!」手上把玩著槍枝的男人,再丟下幾近嘲諷的大笑後,隨即轉身離去,踏出庭院時還故作自然地踢倒一旁的盆栽。

 

    半晌後,兩道匆忙的腳步聲停在葉林身邊,一看見靠在牆邊的他,江明的臉色鐵青,隨即不發一語地替那仍在滲血的肩膀進行包紮、止血;但一旁的蝶兒卻被嚇得花容失色,一張臉上的色彩在剎時間全然褪去,並且幾乎是聲淚俱下地吼著葉林。

 

    「你在幹什麼啊!一句話也不說就把我趕走!才過那麼一下子就把自己搞成這副德性,到底把我擺在哪?我們是夫妻啊!不管有什麼事都一起承擔、一起開心、一起難過,這不是你最常說的嘛!看你現在又是在做什麼……」話還未說完,但蝶兒的聲音漸漸變小,最後無力地癱軟在地,靠在葉林身旁,只餘微微的啜泣。

 

    「抱歉……嚇到妳了吧,別擔心啦,只是有點擦傷,那人沒有真的想要置我於死地。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我能學會些洋人說的話。詳細的情況我等等再說,現在先讓我休息會兒吧,都快痛死了……對了,小旗沒事吧?」先是輕輕摟著蝶兒試著讓她安心,接著在意識完全模糊前,葉林帶著最後一絲的牽掛抬頭望向江明。

 

    「放心吧,他還在學堂裡好好地待著,沒事的。你還是先顧好自己吧。」

 

    「這樣啊……沒事就好……」語畢,排山倒海的疲憊襲上了他的心頭,而在放下了那一絲牽掛後,他的身體也像是斷了線的木偶一般,倉然倒下。

 

    彎月高掛,但卻不同於以往,本應散發出的鵝黃色柔和光輝卻如同被撕裂一般,滲出一絲絲暗紅,彷彿是流出了點滴血淚般。

    眼前漸漸明亮,些微的燈光映入眼簾,眼前所見依舊是那兩道熟悉的人影,但隨著景象漸漸清晰,看見了那兩人臉上所掛的,並非是記憶中的自在微笑,而是緊皺的眉和憂傷的眼。

 

    「終於是醒了,我剛剛請熟識的大夫來了,他說這只是點皮肉傷,暫時沒有大礙,不過會不會有其他影響就得再觀察。既然醒了就該交代下情況了吧。」江明站在一旁,看著才剛睜眼的葉林,冷冷的說道。

 

    「江大哥,不是非要在這時說吧,林才剛剛醒過來啊……」握著葉林的手,一臉擔憂的蝶兒看著態度異常嚴肅的江明,但原先還想將話說下去的她,卻被葉林伸手攔阻了。

 

    「蝶兒,別擔心我,跟大夫說的一樣,沒事的……」稍稍順了口氣,他接下去說道「其實我也不是有意要瞞著你們,但就像你們看到的這樣,那些革命黨的人要我去充當他們的翻譯,可是不管再怎麼說,我畢竟是滿族,況且曾是『葉赫那拉』,要我背棄當今皇室的事我怎麼可能做的出來?起初來的那批人態度很好,雖說我並沒有講出原因,但一聽到我拒絕,他們也就客客氣氣地離開了。因此我也沒太放在心上……」

 

    「但早先那傢伙的態度可不向你所說的那樣。再說,他們是怎麼知道你的身分?」

 

    「就像你說的那樣,那人的態度明顯是來者不善,因此我才會叫你先把蝶兒帶走。雖然不知道他們是怎麼知道我的身分,但若是只有我倒是還好,畢竟『葉赫那拉』早已經把我除名了,但要是連蝶兒的身分都被他們知道,那才是真的嚴重……總之,就目前來看,還有一線生機……不管怎樣,保護蝶兒和小旗才是如今最該做的事,所以到時我會去赴約,雖說是要革命,但應該不會全是今天那般無禮之輩,而背叛宗族的罪,讓我一個人背就好……」望著自己的雙手,葉林握緊了雙拳,同時默默的在心底發誓,定要守護住自己唯二的珍貴寶物。

 

    雨聲滴答,原本寂靜的夜被突如其來的細雨打斷,染上緋紅的土壤被浸濕,斑駁的血跡緩緩暈開,而艷麗的曼珠沙華綻放。

  *

  墨藍的天染上斑駁,

  艷紅的花刷上暗沉,

  悲傷的幽靈細細捧著種子,

  等待彼岸花的盛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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