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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訪/祝常悅 攝影/楊鈞凱

 

灑在文研樓410研究室的陽光似乎較別處的明亮異常,而比這更為燦爛的是掛在雷媽嘴角大大的笑容。窗臺上擺著蓬勃生長的翠綠藤蔓、書櫥頂佈置了大大小小的紀念品或照片、雷媽一手水杯、一手方巾擦著趕捷運的汗珠,招呼我們的來訪。若不是瞥見那送空了三分之一的書架,真忘記了我們歷史系資歷最深的「媽媽」還有20餘天就要說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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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陽光明媚的午後,我們為雷俊玲老師做退休前的最後一次專訪,送給雷媽,也送給所有被她愛過的學子們。


 

選擇歷史系是我的幸運

 

在這個各行各業人們頻繁跳槽的年代,雷媽堅守在輔仁大學歷史學系整整三十一年絕對是個奇跡。從學士班四年、研究所四年(兼任助教),到講師、副教授,其中任系主任六年,回首這段漫長的和「歷史學」相處的歲月,被問及有怎樣感慨,雷媽說自己是無比幸運的。

 

「其實我報考大學時最喜歡的專業是地理,」雷媽道出了年輕時代懷揣心中的夢想「但是台灣只有師大和文化大學兩所學校有地理學系,師大的分數我不夠,文化分數又太低,最終我把每一個學校都填上了我心中第二喜歡的歷史系,就來到了輔仁。」雷媽很坦誠,也表示,沒有實現理想也並不遺憾,「歷史很適合我,也真的給了我很多。」

 

「歷史學的訓練給了我們分析和處理問題的能力。你仔細觀察文、史、哲三個系的上課方式,會發現中文系的學生很規矩,老師講、他們聽,卻很少發問;歷史系的課堂很活躍,因為歷史學從來就不是『一言堂』,我們通過瞭解多方觀點學會站在別人的角度看問題;另一方面,我們通過借鑒古今中外的經驗,能從更廣闊的時空角度,比別人更深入的解釋問題。」講到興奮處,雷老師仿佛又置身課堂之上,激動地揮舞雙臂,援引例證:「比如,你要解釋蘇聯爲什麽進攻阿富汗,就必須從它多少個世紀以來不斷爲了尋求不凍港而擴張的歷史角度來思考。某種特定的技術一年半載就能學會,可是這種能力的培養恐怕需要你花上四年的時間。」

 

「輔大『養』了我八年。」雷媽對與歷史的這場邂逅始終保有一種幸福,「在我回饋輔大的三十多年中,依然是個教學相長的過程,我的教育理念和方式也在不斷改進。」談起對輔大歷史系最難忘的記憶,雷媽講述了一件讓她終生受教的往事:「我剛剛教書的時候,學生和我的年齡相仿,我們很容易就建立了朋友一般的關係。可是當我做老師到第十年的時候,和學生的年齡差距越來越大,代溝就隨之出現了。那時系上發生了一件不幸,一名男生在考試周的一天晚上,剛剛送走了一起到家中複習功課的同學就自殺了。他父親早逝但家中條件很好,又是獨生兒子,這種意外令他母親難以接受。當時的系主任邵台新老師得知後立即說了兩個字『不孝』;當時的另一位老師是基督教徒,十分憤慨『怎麼可以自殺?!』系上調查和解決過程令這位母親得到了寬慰和安心。爲了懷念自己兒子,也爲了感謝輔大歷史系,這位母親捐獻了一百萬給歷史系作獎學金,就是現在的『陳宗祺獎學金』。」雷媽對這個事件印象深刻,從此之後,她除了給予學生知識上的教導,也更加注重「生命教育」。老師希望歷史學能給予我們更加廣闊的胸懷,包容生活中的諸多不幸與難耐,相信人生有千萬種可能與期待,面對挫折能夠更加理智,不為自己和家庭留下難以彌補的遺憾。


 

教書是個良心事業

 

作了三十多年的老師,給無數的學生打過分數(也一定當過不少人),我們請老師給自己的教職生涯做個評量。雷媽坦誠地說:「教學我給自己打九十分,研究上我給自己打七十分。」雷媽承認研究對於她是件十分辛苦的事情,「我隨性,愛急躁,不是個按部就班做研究的人。但是,我愛講話,幾乎是天生的老師。」

 

雷媽總結自己的教學特質:「我爲什麽被叫『媽』?因為我管得多,管得嚴。大家都知道雷媽心直口快,愛恨分明,嘴上話說的再兇、再狠,轉頭就忘;我會忍不住糾正學生們一些不禮貌、不合宜的舉止和習慣,我希望孩子們能在做學問的時候也做一個身心健全、行為適當的人。」

 

對待課業,雷媽堅信「取法乎者上,得其中;取法乎中,得其下」。多年以來,雷媽的每一節可都是一筆一劃地在黑板上寫板書,要求學生自己動手抄筆記。此外,雷媽還強調:「第一,講錯一定要及時糾正,因為老師擁有一種權威性,一句話可能影響一個孩子的一生。第二,老師不一定要什麽都懂,但老師一定要是學生們的資料庫,對於不熟悉的領域,鼓勵學生和老師一起找答案。」

 

在雷媽的心中,教書是個良心事業,課講的好不好只有老師自己心裡最清楚,對課堂上的每一個學生負責,就該像母親對待子女一樣用心。


 

期待人生更多可能

 

雷媽告訴我們她對退休生活充滿了期待:「剛當完六年的系主任,我曾休假一年。那種不需要一切緊跟課程表的生活讓我十分嚮往。工作總是將時間分割,每天做相同的事便會感到時光飛逝卻不能盡興。家人、朋友也問我要不要升等(升為教授)之後再退休,但我覺得盡心盡力、問心無愧就足夠了。我很感激我的家庭讓我在經濟上沒有負擔,不需要爲了養家糊口熬到六十五歲再去尋找新的生活,那時,怕是也走不動了。

 

「系上也希望我能繼續留下來當兼任老師,但是我想完全告別教書,去過一種完全不同的生活。我始終相信人生有無限可能。」雷媽指著兩排送空了的書架說,「我把這些書都送給學生,我跟他們說,『你們喜歡的就拿走,每人限量二十本,讓每個人都有機會』,我一本都不留。」

 

被問及是否已經開始規劃休後生活,有沒有要重拾青春夢想時,雷媽笑了:「那可多了!首先,應該是想到處去走一走吧。我本身就是個好動的人,我想用最簡單的方式遊遍更多地方。其實旅行不需要很多錢,我的第一個設想就是考取大陸的導遊資格證書,倒不是爲了賺錢,因為這樣就可以免費遊遍各大名勝了。

 

「第二件事就是種花。我在家裡已經種了不少花,看著它們抽芽、開花,充滿生命氣息與力量,真的是一種享受。我常想像著自己能有一片真正的花園,每天花些時間照料它們,然後就坐在它們中間享受一下午的陽光。

 

「再有就是學書法和素描。還在念書的時候,我的書法老師是中文系助教,寫得一手毛筆字,中午我們常常圍在他那裡學寫書法。而我又恰恰是個隨性、急躁的人,一直希望能磨磨自己心性。說起學素描,是因為羡慕那些在旅途中,隨時隨地、寥寥幾筆就能收盡美景的人。素描不同於攝影,就像上課抄筆記,動手畫下來的才是自己的。」

 

「還有,試試打太極和多學幾種語言。」雷媽的計劃仍未結束,她繼續暢想著:「我一直覺得太極很神奇,通過內在的調整來打通氣脈,不僅是運動,還是一種境界。而語言呢,說真的,我們這一代人,學外語很用功也很辛苦,詞彙量豐富,但就是不敢說。我一直很遺憾沒有機會到國外修習,希望能利用退休之後的機會,到海外住上兩三個月,親歷最自然的語言環境。」

 

一口氣酣暢淋漓地說完這麼多夢想,雷媽表示,她相信人生始終有諸多可能,勇於嘗試才能收穫更多精彩。


 

珍惜可以「理直氣壯」讀書的日子

 

在揮手道別之前,雷媽說:「就一句話:『好好念書』!」雷媽以自己與歷史學作伴的日子為例,上學時就認真讀書,多利用學校豐富的學術資源,「你們交了五萬塊的學費,要想辦法『賺』十萬回來!」課餘時間都全力投入到系上、學校的眾多活動中,如學生議會、各種社團和運動隊。「咱們系上的老師們對你們的各種球隊都特別支持,爲什麽?」雷媽眼睛裡仿佛能看到青春的影子,「第一屆史學盃只有男籃和女排兩個項目,戴晉新老師那一屆創辦的。克主任和我都參加過。另外桶法、方中老師也都參加過。在你們的身上,我們都能看到自己年輕的影子。」

 

雷媽感慨,工作之後才明白,能「理直氣壯」地念書的日子就是大學四年,離開校園這個單純、乾淨的環境,就要承受人生歷程中太多的牽絆,職場、戀愛、結婚、生子……「等到我們再次能掌控自己生活的時候,就是退休了。」

 

雷媽始終懷著一顆樂觀向上、感恩生活的心回報輔大三十一個春秋,她說歷史系是個有親和力,感染力的環境,而她的性格也深深烙印在這種氛圍裡。在文學院前蓮花盛開的時節,雷媽永遠燦爛的笑容是最美的風景,她讓我們明白:因為簡單,所以快樂;因為感恩,所以幸福。願告別輔大是雷媽新一段幸福旅程的起點。所有歷史系的兒女們對您說一聲:「媽媽,祝您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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